洋車忽急忽緩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，留下銀鈴在寂靜的夜裏空蕩的回響。

“小姐，前面就是小石橋，過了橋巷子太窄，我這車過不去了。”

“好，那就停這吧。”清爽的女聲傳來，洋車師傅伸手接過一只纖細修長的荑柔，接著拿下兩箱行李。

“辛苦了。”女子淺笑，付了車費。

師傅道：“小姐，這大半夜的，您家裏也不派個人接您？這幾天可不太平，聽說這城裏可要換主人了。”

“沒事，不遠就到了。”女子提起箱子，拐進了巷子。身後銀鈴聲漸漸飄遠，心頭的不安卻一絲絲加重。

清冷的月光斜照在女子臉上，映出一張格外清麗的容顏。如流雲般的長發只用一只白玉簪輕挽成小髻，餘下的隨意披散在淺青的旗袍上。

佳人如水，月冷成霜。正是宛邑司令秋振安長女秋水瑤。三年前，秋水瑤赴遠洋留學，如今回國，一路輾轉到達宛邑，正欲歸家告安。

如今世道兵荒馬亂，各方軍閥征戰不休。秋水瑤月餘前發來電報，也不知家中是否收到音信。

夜，安靜的出奇。隱約的蟲鳴顯得十分聒噪。

……

“這房產地產全部歸你！以後我再也不會踏足半步！”

“好！你走，你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！”

……

不知為何，秋水瑤腦中浮現這樣不愉快的回憶。她加快了腳步，走到秋府老宅圍墻外道，心中不安越發強烈。許是這夜，過於安靜了吧？

幾聲槍響打破了夜的寂靜，那槍聲竟是秋府老宅中傳出來的！

啪！手提箱重重落地。秋水瑤飛快跑進秋府大門，眼前的一幕令她震驚，幾欲昏厥。

影壁後的庭院中橫七豎八躺著家丁的屍體，殘敗的花草散了一地。迎面而來的血腥味讓她作嘔。她皺了皺眉頭，直奔內堂而去。

內堂倒著三五個丫鬟，血跡很少，丫鬟生死不明。秋水瑤查看了幾個丫鬟的情況，終於找到一個氣息尚存的。

“小憐！小憐！快醒醒！”

名喚小憐的丫鬟幽幽醒轉，“小……小姐？您怎麽……回來了？”

“快告訴我，家裏發生了什麽事？”

小憐漸漸清醒，忽然恐慌起來，“來……來了一夥人，穿軍裝的，還有槍。他們殺人，還把好多人關起來！他們逼夫人說出司令的行蹤……夫人哪裏知道！我想逃，很害怕，然後我就昏倒了……小姐，你快逃吧！”說著，小憐已經泣不成聲，身體不住的發抖。

秋水瑤心下一恫，莫非今夜是宛邑易主之夜？隨即道：“我不能走，小憐，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……”

話音未落，只聽得內院喧嚷起來，“走水了！走水了！”

火光沖天，秋水瑤顧不得危險向內院跑去，因為那火光正是母親房間的方向。

“娘！”

在濃烈的煙火中，秋水瑤透過倒塌的窗欞看見母親文氏懸掛在房梁上，身下一片火海。明亮的疼痛刺傷了黑夜，火光相隔兩生。秋水瑤大腦一片空白，眼淚不知不覺流了滿臉。

“母親……”

她聲嘶力竭，本想奔向那相隔彼岸的火光，心口突然傳來劇烈的抽痛，她眼前一黑，昏倒在地。黑色的流雲鋪散開來，仿若一朵綻開的嬌弱的花。

暗夜裏，身穿筆挺軍裝的年輕少將款款走來，淡淡望向倒在地上的女子。

“少帥，不知這女子要如何處理？”跟在少將身後的副官道。

男子擡了擡手，沒有回答。旋即蹲下，橫抱起地上的女子，眸光中似有許多副官看不懂的東西在流動。

這黑夜，什麽時候才會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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